2023年12月14日 【 楊聰財／精神科專科醫師、社會心理學專家】

▲許男疑不堪長期照顧臥床老母的壓力，持刀「猛捅胸口」殺死母親 。（圖／記者林東良翻攝）

我們想讓你知道…近年台灣家庭照顧者自殺或殺害被照顧者的事件激增，2023年上半年媒體報導7起事件；在 2017-～022年這5年間，有關「照顧者殺害身心障礙家人」的新聞，至少有44 起案件。可見，長期照顧議題對社會、家庭與個人的影響，不容忽視。

台南市五十六歲許姓男子在2023年12月13日涉嫌持刀殺死七十九歲母親，他犯案後傳手機訊息給妹妹稱「媽媽不痛了」，五小時後在一處公墓落網；他頸部及手腕有疑似自殘傷痕，但沒有生命危險，戒護就醫中。警方調查，許男照顧中風臥床母親多年，懷疑因不堪照護壓力而行凶，全案依殺害直系血親尊親屬罪嫌偵辦。看到這則新聞，實在很難過，也感觸良深。本人身為台灣老人精神科專科醫師以及長照醫學專科醫師，從專業眼光談這件涉及人倫悲劇、長期照護、精神醫學的重要議題。

近年台灣家庭照顧者自殺或殺害被照顧者的事件激增，2023年上半年媒體報導7起事件；在 2017-2022年 5 年間，有關「照顧者殺害身心障礙家人」的新聞，至少有44 起案件。可見，長期照顧議題對社會、家庭與個人的影響，不容忽視。

2023年2月，法務部主動發布新聞稿，針對近年頻傳的家庭照顧者殺人案件提出三項修法方向，包括：

一、修正《刑法》第74條緩刑要件，從二年以下放寬至三年以下。

二、修正《刑事訴訟法》第253條之1第1項緩起訴處分要件，放寬為符合法定減輕其刑事由得有緩起訴機會。

三、《刑法》依長照悲歌案件另訂較輕獨立處罰規定，並將法定刑定為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此舉引起各界討論家庭照顧者殺人案件，立法院於五月辦理公聽會報告，邀請專家學者提出「有關長照悲歌修法」的建議。政府部門的積極作為，讓各方看見家庭照顧者站在法庭上的身影。

國立台北健康護理大學長期照護系教授陳正芬在2023年7月28日發表文章指出如下：

1、研究團隊自2019年起執行國科會的研究計畫，關注長照悲歌事件，同時申請中華民國家庭照顧者關懷總會的新聞紀錄，瞭解十年來的報導狀況。目前搜集2009年至2023年7月的司法判決書與新聞報導，已累計138起，其中以家庭照顧者殺害被照顧者占比最高（92件，66％）。但這些家庭照顧者從家走到法庭的原因眾多，除殺被照顧者外，家庭照顧者也可能因加工自殺、傷害、遺棄等緣故，接受司法審判而入獄服刑。這些皆是因照顧議題而延伸的司法案件，若修法僅限縮殺人罪刑的討論，似乎難回應台灣的現況。

2、從事件的照顧關係來看，成年子女照顧父母為多數（52件，38％），其次為配偶互相照顧（38件，28％）。配偶照顧者適用《刑法》第271條殺人罪，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成年子女照顧者則因「殺害直系血親尊親屬，除侵害生命外，更違反我國倫常孝道而屬嚴重之逆倫行為，故其法定刑較第271條殺人罪為重」，須依刑法第272條加重其刑二分之一，至少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兩者顯然均侵害被照顧者的生命法益，但刑期卻因孝道文化而產生差異。現今欲修正緩刑要件，原因為部分案件量刑後最低刑期仍為二年六個月，但案件多為成年子女照顧者，即使將緩刑從二年以上放寬至三年以上，也因加重其刑而難以適用。

3、再者，前述提及92起案件中，一半的家庭照顧者殺人後，選擇自殺結束生命（46件），超過半數的家庭照顧者因自殺而死亡（24起），僅有自殺未遂的家庭照顧者（22件）會進入司法審判。這代表除案發當下有大量新聞報導，以及政府部門要求社工短時間搜集資料繳交重大家庭暴力事件檢討報告外，許多事件因家庭照顧者與被照顧者的死亡，也就此結案，未能好好檢視案件發生的成因。

本人十分認同陳教授的研究發現與見解，提出以下的建議：

1、修法可以再廣徵各方高見，瞭解台灣長照悲歌事件的樣貌後再行修法，並且可以參考《家事事件法》由法官聲請或依職權命家事調查官進行調查的形式，瞭解家庭整體狀況供法官判決參閱。

2、因為台灣到現在還沒有建立家庭照顧者殺人的官方資料庫，期望政府部門能統整案例分析家庭照顧者、被照顧者與整個家庭的狀況與負荷，同時檢視各項社會福利服務與政策是否真能協助這些有照顧需求的家庭，傾聽、回應與支持有長期照顧需求的家庭。

3、台灣1,153萬就業人口中，約有二成需擔負照顧責任，其中，因照顧而失業者更高達13萬人（2015年勞動部推估）。徹底執行喘息以及分類後適當安排長期照護資源，顯然是衛生福利部可以繼續努力宣傳以及推動的方向。